但若对西方启蒙与中国“五四”的历史文化背景进行深入观察,那么二者差异很大。我们不能轻易得出中国“五四”就等同于欧洲“启蒙”的判断。我曾广泛查阅西方专家的研究及其主要论断,比如美国的贝克(Carl)和盖伊(Peter Gay)这两位大家。我与盖伊在耶鲁大学一起工作了十年,在私下里也经常有往来,还讨论过启蒙的性质方面的问题。我最终所得到的看法和对“文艺复兴说”的看法大致相似。在 1998 年,我曾经撰写过一篇英文论文“nor :A's on the May ”(其中译本题为〈文艺复兴乎?启蒙运动乎?——一个史学家对五四运动的反思〉)。西方文艺复兴的精神源头在古希腊、罗马的古典思想,启蒙运动的精神源头也在古希腊、罗马的古典思想,它们都是欧洲文化的内在发展。中国的“五四”主要是因为西方文化侵入中国而引发的反响,在这其中虽有中国文化内在因素的接引,但它的精神源头不在儒、释、道,而在西方。
上面我极其简略地陈述了我对“五四”的认识和先后的看法。总结而言,我现今的见解如下:“五四”时期的“新文化运动”,其核心问题在于如何接纳西方现代的若干中心观念与价值,让它们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互沟通,最终促使中国实现全面现代化,同时又不丧失原有的文化认同。这个想法最早在 1917 年胡适的英文博士论文《先秦名学史》“[The of the in China]”的序言中有所体现。清末便已开始这一探索,到了“五四”前后才变得明确,进而发展成一个大规模、有系统的长期运动。“五四”时期的知识领袖对西方的学术与思想有了直接的了解,与前人通过日本转手获取西方知识(如梁启超)的情况完全不同。“五四”作为一个知识或文化革新运动,出现在中国现代史的特殊转折点上,其精神源头在西方。文艺复兴或启蒙运动是西方文化史的内在发展,它们的精神源头来自古希腊、罗马的古典复兴。这是我认为“五四”不能与前两者相互比较、牵强附会的主要原因。而“五四”与前两者存在若干表面相似之处,这是不必去否认的。此种表面相似的原因不难理解。“五四”一代的知识领袖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了西方现代文化的强烈刺激。他们所使用的很多概念和语言是辗转从文艺复兴和启蒙时期流传下来的。不仅如此,因为受到西方近代史的启示,他们常常情不自禁地期待着中国也会产生它的文艺复兴或启蒙运动。所以经过分析,“五四”带有二者的一些色彩,不如从语言和心理的层面去探寻,并非相同的客观因素促使中国史必定走上欧洲史的后尘。